清明,對我來說其實不是什麼重要節日,
因為阿公阿嬤重男輕女,不要我南下掃墓,
我也就樂得輕鬆,每年不是在家睡覺就是揪朋友出門企投。
但從今年開始,我們家再不用南下了,
取而代之的是北上--去金山看阿公。
比起去看留在族譜上的人,去看相處過的親人,懷念和悲傷讓這個日子不再無足輕重。
爸爸那邊的親戚齊聚一堂,站在阿公的罈前合掌,然後離開。
阿嬤有好多話要講,也有好多淚要流,最後只留我在她身旁傾聽她的哽咽。
從來不知道,清明,原來會勾起這麼多的情緒。
走出大殿,把阿嬤送上叔叔的車,看著他們離開,我想著,今晚,她一定睡不好吧。
剩下我們一家,爸爸打起精神說:"我們去吃大餐吧。"
往三芝方向,車子沿著海岸線駛著,後座睡著,前座聊著,
不久就到了父母熟悉的餐廳--那年夏天。
天氣濕冷,屬於陽光的海邊遊客稀少,整個餐廳空蕩蕩,我們貌似是第一組客人。
安靜讓輕音樂充滿室內,比起盛夏的歡快,餐廳的感覺是恬靜的。
我們撿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,
看著外面飄揚的藍布和蕭瑟的天空,聽著海浪沙沙拍打海岸。
絮絮之間,餐點上來了,我們也天南地北的聊了一些。
哥哥注意到妹妹不怎麼說話,便逗了她幾句,但回應是冷淡的。
知道並非心情不好,只是單純因為年齡差距和個性不同,我們聊不上什麼話,
這時,爸爸感歎的說:
"兄弟姊妹之間真的要找到溝通的方法,不然各自成家後要再回頭一起討論家事,會很辛苦。"
阿公去世之後,很多事情都必須由兒女去處理,
從小以來,他們都習慣彼此不聽對方的意見,忽略對方的用心,
經常是幾個兒女湊在一起討論卻意見分歧,溝通困難。
多數時候,事情由我爸定奪,但討論過程的不愉快也耗掉他最多精力。
很感嘆,卻也無力去改變長久以來的相處模式。
一段日子過去,疲憊的他開始希望,至少,自己的家庭可以不要這樣。
我想了想,我跟哥哥大概不會有問題,
畢竟我們年齡相近、成長背景幾乎完全相同,
雖然沒親密到掏心掏肺,也還算聊得上話,談得了事。
而這個老么對我們兩個來說像是個外星生物,聊不起來談不到話,
但她從不插手各種家族的決定。
既然都我們說了算,要有不滿,也只是有點在意她的冷漠,而這點倒也礙不了什麼事。
目前的模式就是這樣,想未來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不同,畢竟行之有年,要改也不知從何改起。
我拿起相機,拍下餐廳的擺飾、家人的樣子,
想著這樣全家出遊的機會還有幾次?
我們都大了,不久,成員會陸續離開,帶著相同的血脈,去延續新的家庭。
要再一起出遊,是不是要像這次一樣,由一個永遠離開的人、藉由一個重要的節日,才能湊在一起?
成長值得高興、獨立值得驕傲,
但當我們開門走出這個家,
思念和不捨是不是會像影子一樣長長的拖在背後?
當我們開啟另一扇門、走進另一個家的時候,
是不是會突然懷念起那聲聽慣的招呼和那些熟悉的身影?
我握緊相機,多拍了幾張,想把握這段時光,
也許在未來的哪一天,我也會帶著自己的家人到這裡,
到時候我還能憶起同坐一桌的情景,和這一張張的笑臉。